积案证据链不足,如何才能重新找到突破口?他让大家看到了新的可能

他有很多头衔,如公安部第六批青年人才库成员,贵州省刑事技术专家库成员、“中央政法委平安英雄”,他曾先后五次荣获个人三等功……

媒体笔下,他是“现场重建”的专家,是刑侦支队的“神笔马良”,他能“穿越”时空,“提取”受害人的记忆,寥寥几笔,就能为案件侦破带来转机。

他就是贵州省贵阳市公安局警务技术三级主管、高级工程师朱允宏。

以个人名字命名“工作室”

这在贵阳公安历史上是第一次

在贵阳市公安局刑侦支队2楼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刻着“朱允宏工作室”的崭新的牌子挂在墙壁的显眼处。牌子上的警徽告诉人们这个工作室非比寻常。

牌子的一边,身着警服的民警目光笃定,照片上的那个人就是该工作室的主人翁——朱允宏。

墙壁上题着“敬业精益专注创新”八个大字。

“朱允宏工作室”,这是贵阳市创建的首批以警务人员个人名字命名的工作室之一,该工作室于今年5月19日挂牌成立。

以警务人员个人名字命名“工作室”,这在贵阳公安历史上是第一次。

5年前的这一天,习近平总书记对公安队伍提出“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总要求。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为贵阳市公安局首批警务人才实名工作室揭牌意义重大。”贵阳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陈刚在揭牌仪式上意味深长的说。

成立警务人才实名工作室,是贵阳公安立足人才强警、科技兴警的时代要求,推出的公安人才战略新举措,其目的是以科技为引领,弘扬工匠精神,提升警务实战效能,培养警务技术专业人才,为贵阳公安“当标兵、作表率、当第一、争一流”。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人才济济的公安队伍中获此殊荣?

带着这个疑问,记者走进“朱允宏工作室”寻找答案。

潜逃了20多年,他因一张画像落入法网

他站在那里,双手互握,面对镜头和记者,稍显拘谨。

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这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在他身后的墙壁上,贴满了他的“作品”和犯罪嫌疑人的对比照,有的几乎相差无几,而有的却只是神似,但这些“作品”却能让逃匿的犯罪嫌疑人的轮廓变得清晰,形象变得具体。

“在那个视频监控并不发达的年代,有些案件仅能从受害者的描述上取得突破。而我的工作就是要根据受害者的描述,尽可能的将素未谋面的犯罪嫌疑人的画像模拟出来。”朱允宏说。

得益于他的模拟画像,不少走进死胡同的案子得以柳暗花明。

“这是二十多年后根据犯罪嫌疑人年轻时的照片画出来的。”朱允宏指着墙壁上的其中一幅画像说。画上的人近50岁的样子,沧桑、消瘦。

1993年,某犯罪嫌疑人作案后连夜出逃。

此后的20多年里,该犯罪嫌疑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

2015年,专案组在梳理旧案时,找到嫌疑人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二十多岁,白白胖胖。

面对证据链不足的积案,如何才能重新找到突破口?朱允宏让大家看到了新的可能。

上级委派朱允宏对这起跨越22年的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进行画像,希望能通过他的模拟画像让犯罪嫌疑人重新浮出水面。

“根据20多岁的照片画出年近50岁的样子,这个任务看起来不是很难。”一番观察后,朱允宏提笔,迅速勾勒出一个身体发福的中年男人形象。

然而,画像出来后,朱允宏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个作案后四处逃窜的人,他的内心是怎样的?”

“害怕、焦虑,担心别人被认出来,担心被抓住。”

“他会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无论他在哪里,他一定生活在阴影之下,他不敢回家,不敢找正经工作,不停的换工作、换住处,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如果我这样过了二十多年,我会是画像上的这个样子吗?”

“肯定不是。”

朱允宏自问自答,很快他有了答案,他重新提笔,一个身材削瘦,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形象跃然纸上。

最终,警方拿着这张画像在西北某省走访时,当地群众认出了犯罪嫌疑人。潜逃了20多年,他因一张画像落入法网。

“人活一世,要有一定的使命感”

案子得以昭雪,犯罪嫌疑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每当这个时候,朱允宏对这份工作的认同感又会增加一分。

“我没有神笔,我也不是神笔马良,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不断去成长,让自己更有价值。”说这些话的时候,朱允宏不假思索。

成长成才的过程很漫长,朱允宏的成长也不例外。

朱允宏从5岁开始学画画,高考结束后,朱允宏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一所综合类大学的设计专业,很快,他便脱颖而出。大学还没毕业,已经有高薪职位对他抛出橄榄枝。

“为什么没有在艺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那样在收入上更可观。”

“人活一世,要有一定的使命感。”谈起转行的初衷,朱允宏这样回答。

小时候的朱允宏除了爱绘画,他最敬佩的是军人,那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与生俱来的热爱,即使是到现在,那些抗战老兵的采访报道都总能让他热泪盈眶。

朱允宏说:“如果是在战争年代,我愿意冲锋陷阵,甚至马革裹尸。”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里星光闪烁。

朱允宏的大学军训在某陆军学院举行,学校通知学生第二天要剪头发,不少学生都舍不得,朱允宏却提前一天把头发推成了板寸。

军训的那段时间,朱允宏像一名军人一样严格要求自己,下雨天集合、晚上紧急集合、每周两次10公里武装越野……这些在别人看来非常辛苦的事,他却甘之如饴。别人希望能一觉睡到天亮,他却申请去站天亮前的那一班岗,每次站岗结束,他都会主动把整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三个月的军训影响了朱允宏的一生。

部队到学校招大学生军官,朱允宏积极报名,却因超龄2个月没能去。

“可能别人无法理解,但那是我的执念。”2005年,贵阳市公安局面向社会招考,朱允宏报了名,他认为刑侦的工作性质与军人的职责一样,他把成为一名刑警当作了目标。

通过考试,朱允宏顺利成为那一批招进贵阳市公安局的唯一一个美术专业的学生。他心里高兴了好久,走在大街上,他时刻提醒自己,“我现在是一名警察了,我要随时做好挺身而出,救人于危难的准备。”

然而,进入公安局之初,朱允宏做得最多的事却是到案发现场拍照。2008年以前,刑侦的拍照用得较多的是胶片照相机,要求拍照者必须要有一定的技术,而在那之后,随着数码相机的普及,照相技术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我这辈子不会就只拍个照吧?”一心追求上进的朱允宏开始思考自己还能做什么。

拥有扎实的绘画基本功,朱允宏心想,“我能否在画现场图或者是人像模拟上去做尝试?”

他的想法得到了局领导的支持。此前,贵阳市公安局的人像模拟更多的是做“拼图”,就是根据受害者的描述,选择固定的面部部件组合出一个人物,成功率微乎其微。

没有前辈传帮带,朱允宏只能自己摸索,他买来资料不断学习,在实践中努力尝试。但即使是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人像模拟技术并没有成功。直到2009年的那个夏天。

这一跪,我懂得了坚持的意义……

那是一个闷热的早晨,朱允宏早早地来到办公室,他决定将一封信交给领导。

突然,朱允宏接到工作通知。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一名女孩被抢劫轮奸,案发现场无目击者,被害人与嫌疑人此前素未谋面。

由于案发当天下着大雨,现场的证据和线索被冲刷殆尽。要怎么样才能尽快抓获嫌疑人?刑侦画像能起到作用吗?信心受挫的朱允宏带着疑虑接受了任务。

“那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她请我一定要帮她抓到坏人。”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朱允宏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尽快画出来,将坏人绳之以法。

女孩很勇敢,在朱允宏的引导下,她尽力去回忆和描述犯罪嫌疑人的样子,一句“那个人长得有点像头猪”,让朱允宏找到了突破点。

她说,朱允宏画,画完后拿给她看,再描述,再修改,再看,如此反复修改很多次,一个脸上堆满脂肪、鼻头肉、厚嘴唇的男子出现在纸上。

“就是他!”女孩坚定地说。

朱允宏立刻把画像交给专案组,专案组用这张画像发布了协查令,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嫌疑人,当天下午,犯罪嫌疑人落入法网。不到24小时,5名犯罪嫌疑人全部到案。

傍晚时分,准备回家的朱允宏刚走出电梯门,一群人出现在他面前,那些都是女孩的亲属,人群里有人指着他说:“这就是画出坏人的朱警官!”

话音未落,两位老人冲他扑通跪了下来……朱允宏赶忙上前搀住他们,曾经的失落和不甘统统消失殆尽。

“这一跪,我懂得了坚持的意义……”

“可能是我运气好,她记得很清楚。”后来每当有人问他怎么画出来的,朱允宏都会这样回答。

“如果做不出成绩,我觉得自己不配拿那份工资。”那一天的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在朱允宏脑海里过了无数遍,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因为那天早上,他原本写好了辞职信,准备离开公安队伍。

自那以后,朱允宏又陆续参与了多起大要案的侦破,虽然并不是每一次画像都能顺利、成功,但他心里早已对这份工作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义。

“成立工作室,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今年是朱允宏进入警察队伍的第17个年头,他模拟画像的技术越来越成熟,成功的案例也越来越多,这些年他绘制的模拟画像先后协助民警抓捕犯罪嫌疑人60多名。

虽然已经成为了人像模拟技术领域的专家,但这在他看来已经是过去,他在朝着新的目标前进。

在“朱允宏工作室”里,人像模拟技术的展示仅占一小块位置,如今的朱允宏向人们介绍得更多的是一个全新的领域——现场重建。

“三维现场的模拟重建,能将现场及案发过程都进行模拟还原,除了实现三维记录功能还可以进行测算和分析,从另一个侧面证明现场的实际情况。”朱允宏说。

1998年发生在贵州凯里的一起案件中,犯罪现场已于2002年拆迁重建,至2016年案件侦破已经过去了18年,犯罪嫌疑人对现场犯罪过程进行指认成了一个难题。

朱允宏受命到凯里进行现场复原工作。他根据当年侦察员的描述,结合当年现场留下的少量图片与视频进行分析,2天后,朱允宏成功地将犯罪现场进行了模拟复原,使该重大案件的现场指认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在“朱允宏工作室”的墙壁上展示了一个个现场重建的经典案例,看起来简单明了的一张现场重建图纸,在重大刑事案件侦破和重大公共安事件处置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随着科技强警的不断深入,贵阳公安率先在全国刑事侦查领域实现了案发现场重建以及人像还原的全景模拟,这是通过传统与科技相结合的方式,建立案件现场三维模拟复原演示系统,在案发后通过设备精准扫描,能为案件侦察提供更为有力的辅助,为精准打击犯罪提供科学依据,而掌握这套技术的正是“朱允宏工作室”的几名成员。

朱允宏工作室除了朱允宏本人外,还有4名在图像处理、视频剪辑、综合数据运用、重大案(事)件现场勘验等领域的行家里手,他们组成了该工作室的首批主要成员,将以团队的形式深度融合传统手段与现代科技,将大数据资源图形化、表格化,最大限度的展现事件本质。

“成立工作室,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朱允宏正和他的团队一起,致力于成为现场重建领域专家级人才,为提升公安战斗力贡献力量。(范良丽、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