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肖恩
在13亿印度人中，Anuradha Avinash Malwadkar一家算得上是相对幸运的一部分。
根据印度卫生部公布的最新数据，截至当地时间5月13日8时，在该国2370万新冠肺炎感染者中，已有接近26万人病逝。医院、火葬场不堪重负，氧气和疫苗成稀缺品。虽然莫迪政府至今没有出台全国性的封锁措施，但已有超过一半的地方政府自行宣布“封城”。
在疫情最严重马哈拉施特拉邦浦那市中心一幢公寓楼的顶层，37岁的Malwadkar和家人的生活也在“禁足令”中继续。
Malwadkar是一个中国媳妇，她的丈夫是中国人，此前一家人长居深圳。现在她和两个儿子、父亲、弟弟和弟媳一同生活在一间两居室公寓里。
去年疫情爆发时，Malwadkar夫妻两人恰好带着儿子回印度娘家探亲。随着疫情蔓延，持印度护照的Malwadkar只能带着孩子滞留在印度，与丈夫过起异国分居的生活。
Malwadkar一家在疫情前的合影。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年有余，平静之下已深深刻下了疫情的烙印。
白天，6岁的大儿子会在家里上网课，她就陪着两岁的小儿子玩耍。因为住在顶层，他们每天都会沿楼梯爬上天台待一会儿，这是他们所有的户外活动。他们在天台上总能碰见住在隔壁的邻居，但只是远远的打一声招呼。
Malwadkar的弟弟在浦那经营一家乳制品商店，也被归为生活必需品一类。受封锁令影响，商店只能在每天上午7点到11点开门。Malwadkar的弟弟每天都需要出门开店，他的妻子偶尔也会去帮忙。家里每周一次的采购也由他们负责。
Malwadkar弟弟的商店。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弟弟在去年10月就感染了新冠病毒，所幸发现及时，在一周内就痊愈了，也因此携带抗体。当时Malwadkar正带着孩子和父亲在姐姐家，家里其他人都没有被传染。但每天外出回家后，弟弟依然很谨慎，除了进门就彻底清洗双手外，还会用蒸汽给全身衣物消毒。
晚上睡前，家里所有人都会喝一杯姜黄牛奶，用于提高免疫力。印度人相信，姜黄具有药用价值，能够帮助预防疾病。
Malwadkar所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是印度确诊病例数最多的邦，累计确诊超过500万人，其中7.8万人死亡。邦政府从3月28日起实施夜间宵禁，4月14日起升级为封锁令。Malwadkar已经有整整3周没有出门了。按照原定计划，封锁令将于5月15日结束，但据印度电视台12日报道，当地政府正考虑将封锁措施再延长15天。
在第二波疫情来袭前，Malwadkar虽然也会尽量避免出门，但仍时不时会去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姐姐家串门。
就在两周前，新冠病毒带走了Malwadkar 85岁的外婆，与外婆一起生活的舅舅一家也都确诊感染。因为有家庭医生，外婆和舅舅一家顺利争取到了医院的床位，但外婆靠呼吸机坚持了四天后，还是没能战胜病毒。
外婆的葬礼由当地的医院一手操办，只有Malwadkar的弟弟出席。而叔叔一家在医院经过一周多的治疗后已经痊愈出院。
同样在疫情中去世的还有Malwadkar父亲的弟弟。因为有些犹豫，他耽误了送医的时间，在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便去世。
在经历了亲人离世和整整一年的疫情后，能够维持平静的现状已经让Malwadkar感到庆幸。
“我们属于中产阶级，至少在财务上没有太大的压力，相比于周边的很多印度人来说已经算很幸运了。有些人既失去了家人朋友，又失去了工作；还有些小朋友成为家里唯一的幸存者，但同时也成为孤儿。如今的生活里充满了不确定性。”Malwadkar对界面新闻说。
闲下来的时候，Malwadkar会在家里打坐冥想，保持心情平静。她的父亲已经接种了两剂印度血清研究所生产的阿斯利康疫苗。印度生产的疫苗占全球疫苗销售的60%以上，印度血清研究所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疫苗制造商。
而在Malwadkar的公寓外，还有很多印度人在为抢救彼此的生命而奔波。
Yashaswi Kumar的父亲在一周多以前死于新冠肺炎，而父亲临死前的种种遭遇让他的悲伤中充满了愤怒和不平。他在社交媒体领英上发文控诉医院的高级医生在关键时刻放弃病人，而且利用疫情投机的现象猖獗，当地政客大量囤积药物。
资料显示，Kumar是印度当地一家资讯平台Knappily的联合创始人、首席执行官。
“印度有能力从海陆空发射导弹摧毁敌人，却没有足够的医院床位、氧气、救护车、药物和医生在拯救自己的人民。”Kumar写道。他表示，有大量病人拒绝进入重症监护室，因此官方通报的死亡数据远低于实际情况。
但来自陌生人的帮助让他重拾对人性的信任。在父亲病重的慌乱里，是一名穆斯林救护车司机向Kumar说明了印度教临终祈祷仪式。在Kumar眼里，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印度。
Facebook上也有一个印度新冠肺炎互助小组，每天都有人发布求助信息，也有许多人主动分享资源。住在德里的Deepak Sharma就通过Facebook为有需要的人免费提供了一批制氧机。
今年34岁的Sharma和妻子也确诊了新冠肺炎，但因为症状不严重，他们只是在家通过视频的方式与家庭医生沟通。因为不能出门，食物等生活必需品都由亲戚或邻居帮忙购买后放在门口。目前夫妻两人的症状基本已经消失，也没有服用任何药物。
Sharma告诉界面新闻，他准备在线上预约一名核酸检测人员上门进行采样，看看他们是否已经痊愈。为了避免交叉感染，许多印度人选择在线上进行看诊或预约检测。
虽然生活还没有恢复正常，但Sharma表示，封锁后德里的疫情已经有所缓和。Malwadkar也认为，当地疫情比起两周前有了明显好转。
“当时外面的救护车声音此起彼伏，但现在已经很少听见了。只是除了早上商店开门的时候，大街上还是基本空无一人。”Malwadkar说。
上午的印度街头。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从疫情数据上也可捕捉到一些积极信号。5月11、12日印度国内活跃病例连续下降，这是3月9日以来首次出现下降。马哈拉施特拉邦13日新增确诊病例5.8万例，低于过去几周的平均水平，德里的新增病例也呈下降趋势。同时，医疗、防护资源紧张的情况也有所缓解。
据界面新闻此前报道，有许多印度中产阶级包机前往马尔代夫等国家躲避疫情并接种疫苗，但Malwadkar一家并没有离开的计划，“我和我的家人们都认为，这是人类进步道路上必须迈过的一个关卡，没有一个人能逃开。逃跑解决不了问题。”
下个月就是Malwadkar小儿子的2周岁生日了，他将度过一个父亲不在身边的生日。Malwadkar仍期待着很快能再次拿到中国签证，在深圳一家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