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回小果庄村过年,初一视频拜年村里还在测核酸

记者/李佳楠
编辑/刘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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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拍下了空无一人的学校
作为一个来自石家庄小果庄村的大学生,大年三十晚上,在同一块手机屏幕上,王乐和分散各处的亲人们实现了“团聚”。
王乐是班里唯一没有回家过年的学生,而他的亲人们则刚刚结束集中隔离,回到各自的住处继续居家隔离。没有了热闹的大集,没有了丰盛的年夜饭,但每个人都尽量弥补着这个春节的缺失。大年初一一早,王乐就给爷爷奶奶打去视频电话,磕头拜了年。
经过了这样一段特殊的分离,王乐觉得和家里人“更亲了”,他说自己这几天其实在淡化过年的感觉,要把“真正的春节”留到回家再过。
以下内容根据王乐的自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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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在老师家吃的年夜饭
视频里磕头拜年
大年三十,作为班里唯一没回家过年的学生,我被老师邀请去家里吃了年夜饭。我们一起包了饺子,还喝了点儿酒。这种“像家一样的感觉”,在心里其实感觉挺复杂的,我妈要是看见我在别人家过年,肯定会难受吧。
晚上八点多,回到出租屋,我又给自己煮了火锅,开始和家里人视频。2月8日,他们刚刚结束了集中隔离,穿着防护服被救护车送回了家里,继续居家隔离。爷爷奶奶回了小果庄村的老屋,叔叔一家回了小区的楼房,爸爸回了养殖场照看那里养的鸡,妈妈和妹妹则留在了石家庄市区的住处。
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分散在各处的一大家子人,出现在了同一块手机屏幕上,开始了一场“线上拜年”。
小区的住处家里人比较多,像往年一样做了一大桌子菜,叔叔指给我看,有奶奶煮的肉、婶子烙的饼。家里人看见我吃火锅,开玩笑说,我在外边吃的比在家还强。
视频连线的时候,奶奶挺不是滋味的,念叨着我第一年出远门就没法回家,一个人在外面过年,一大家子也没法聚到一块。我就开导她,今年是很特殊的一年,有意义,值得被纪念。
视频时,家人们更多说着开心的事,他们夸我新做的发型好看,奶奶还说要看看我买的新衣服。过年时买新衣服是我家那边的传统,今年情况特殊,只有我一个人买了新衣服,我答应她,初一拜年时就穿上给她看。
大年初一早上六点多我就起床了,穿上新衣服,给爷爷奶奶拨去视频拜年,还磕了个头。去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没给父母磕头,今年经历疫情,突然觉得家人更亲了,我又主动恢复了这个礼节,给每个长辈都磕了头。
虽然我们尽量维持着过年时的传统,但还是能感到和往年的不同。我给爷爷奶奶拜年时,他们还没起床,说是今年没人来家拜年,不用起那么早了,家里也没贴春联,也不能放鞭炮。
初一下午,小果庄村又组织进行了核酸检测,我看见一个村民发朋友圈说:“大年初一第一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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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家人在隔离时的饭菜
“封村”的消息,让我懵了
小果庄传来“封村”消息的时候,我有点懵了。
那是1月2日晚,复习了一天的功课,我正坐在床上刷手机,家人发来一个视频,里面是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在封闭村子的各个出口。我急忙给奶奶打去电话,才知道村子里有人感染了新冠肺炎,村庄紧急封闭,村民被要求居家隔离。
我担心家里人的身体,询问他们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接触过那些(感染的)人。经历了一年的疫情,奶奶的防护意识比我还强,平常都戴口罩,我还是嘱咐他们别乱跑,尽量少出去,戴好口罩,多洗手。
挂了电话,我和舍友们说,我还以为2020年够悲壮,2021年会好起来,没想到2021年仍然严峻。当时舍友们没人注意,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小果庄村。
因为封闭的很突然,当时家里人正分散在村子各处。爷爷奶奶和叔叔一家原本住在小果庄村新建的居民小区,那天爷爷去老宅喂鸡,由于村庄和小区之间的道路被封锁,只能一个人留在老宅隔离。我爸与人合伙经营的养鸡场在村外,就留在鸡场隔离。
封村后,小果庄村民全员做了核酸,很庆幸家人都是阴性。那段时间,我开始每天给家人打电话,每次家庭群弹出消息,我也都第一时间打开来看,一条不漏。
村里突然发生疫情,村民们最初人心惶惶,还出现了各种传言。爷爷情绪没有那么烦躁,有人给他送饭菜,除了不能出门,他在家看电视,该干啥干啥。奶奶比较烦躁,我安慰她,“湖北武汉不是都挺过来了,咱们这儿防控那么快,安心在家,病毒接触不到你。”
老人们比较信命,奶奶有时会琢磨,“你说这是什么事,这么大岁数了遇到这种事”。我和奶奶开玩笑,反正家里养了那么多鸡,不用担心没吃的。
其实我挺担心家里的物资不够,每次询问,他们都说有。我想邮寄些东西给家里,家里人说快递也停了。后来一个在老家的朋友说,他有办法可以送去。我就打电话问奶奶,“家里还有东西没有,不行让朋友送去一些”。奶奶停顿了一下说,“你让人家送好吗?”我一下听出来家里东西其实不是很充足,赶紧让朋友送去了一些。
1月11日,爷爷过生日,晚上我打电话祝寿,刚说完生日快乐,爷爷就说,刚接到通知要连夜去集中隔离,正忙着收拾行李。村里原先通知养殖户可以留下一个人,我爸以为可以留下照看鸡场,后来也被要求紧急搬走。最终,一家人被分别隔离在石家庄市区的两个宾馆。
隔离的时候是单人单间,爷爷奶奶开始不习惯,他俩虽然年过六旬,但都是勤快惯了的乡下人。爷爷是泥瓦匠,在村里帮别人盖房子,奶奶在村里的沙发加工厂做缝纫工,总是从早忙到晚。
在隔离宾馆,只能看电视、玩手机,平时爱睡觉的爷爷告诉我,他失眠了,“天天睡觉,都睡不着了”。
我开解他们,跟奶奶开玩笑,让她闲不住就把宾馆的被子洗一遍,也会讲些大道理,告诉他们,隔离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也是为了别人的安全。
也是在这期间我才知道,村子里同一个胡同的邻居有人感染了新冠肺炎,爸爸的一个同事也被确诊了,在隔离后才逐渐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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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和家人的对话
独自一个人留在了学校
按照原来的计划,期末考试结束后,1月8日我就该回家了。
1月2日封村之后,我其实也没断了回家的念头,想看看后几天的形势,实在不行,能回到石家庄市区里的住处也可以。没想到疫情越来越严重,石家庄也封城了,小区已经不让进出。我的身份证户籍是小果庄村,能不能进站都不好说,在家人的劝说下,我最终放弃了回去的念头。
学校要求1月9号之前全部学生离校,我开始联系老师,希望能继续住在宿舍楼。
考完试第二天,我心里着急,躺在宿舍床上跟同学感慨,“完了,刚给家打电话,回不去了。”他们这时才知道我家是小果庄村的,纷纷帮我出主意,还有本地的同学邀请我到他们家暂住。
最后,在老师的帮助下,我租到了一处学校里的家属楼。1月8日上午去看了房子,下午就和房东签了合同。也是听了我爸的建议,“房子挺不好找的,就住这个吧”,特殊时期,拿着我的那个身份证,可能宾馆都没法办入住。
那天回到宿舍之后,舍友们都已经回家了,一个人收拾完行李躺到床上,心里有些压抑,我放了首特别欢乐的歌《成长》,歌里唱着“没人欢呼没人陪伴,也要为自己歌唱”。
第二天,宿舍楼里几乎都是学生拉着行李离开的身影,只有我逆行往宿舍里走,我在门卫大爷的注视下,一次次将行李从4楼搬下来,再放到提前找来的电动三轮车里,准备搬去租住地。
新租的房子和宿舍楼隔着一条街,我骑着电动三轮车经过,好多人都看我,可能是没见过哪个大学生回家时骑电三轮搬东西的。
滞留学校的生活有一个适应过程,刚开始还兴致满满,买了生活用品,锅、油盐酱醋逐样备齐;几天之后,突然不想动了,就开始在出租房里蜗居,躺在床上刷手机;又过了几天,觉得不能这样颓废,得振作起来。
为了让家里人放心,最开始我每天都跟他们视频聊天,让家人看下自己住的地方,了解下我的生活,也顺带问下他们的状况。
叔叔叮嘱我好好做饭,拍照发到家庭群里,好让家人都放心。我先是做了一顿可乐鸡翅根,家人都很捧场,我爸开玩笑说,以后年夜饭的主厨归我了。
老师帮我制定了各种各样的计划,让我加入到学长们的一个创业项目,我还参加了学校的一个软件培训,也帮着老师做一些工作。前几天有机会和学长们一起去做了次沙盘扫描,有些仪器大四的学长都是第一次接触,我也算因祸得福,涨了见识。
学校里还有一个同样滞留的石家庄老乡,平时我实在想找人说话的时候,会约着一起出去遛遛弯。在我们的高中同学群里,都是石家庄藁城区的,如今在山西、浙江、安徽等各地上学,有的学校给河北籍滞留学生安排了集体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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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手机里小果庄村的照片
把“真正的春节”留到回家
出来上大学半年多了,最近开始特别想家,还特别想吃我们家乡的牛肉板面,面里最好吃的就是辣子,一碗板面配上好几个辣子,再吃上一个卤蛋,老香了。
去年春节,因为疫情,家里的各种聚会就取消了,没想到今年又是这样,我特怀念老家的年味儿。
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记忆里,每当奶奶开始忙活着炸丸子、炸红薯、蒸年糕,爷爷烧旺柴火煮上一大铁锅的肉,我就知道快过年了。
附近几个村子里,我们村是最大的一个,有理发店、网吧、饭店,特别热闹。每当腊月二十七八,村里有大集,村民们都张罗着过年,人山人海的,走都走不动,人们早上5点多就去占地方。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去朋友家店铺帮忙,卖冻鱼、冻虾、春卷、熟肉等年货。
除夕夜,守夜到十二点,放完鞭炮之后大人孩子才睡。大年初一拜年,能把我的腿跑断了,早上六点就出门,先跟着父亲,给家族长辈拜完年,再到村里几个干兄弟家拜年。
今年回不去了,家里人给我转钱,嘱咐我给自己买身新衣服,提前备些年货。前几天,学校食堂为教职工准备了年货,里面有炸丸子,我一下想到了过年奶奶炸的丸子,就也去买了点。
隔离了那么久,听奶奶说,爷爷肚子上都有肉了,奶奶也胖了。往年的年货都是爷爷奶奶张罗,准备得比较早,今年都到年根底下了,闲了那么长时间猛得一下子干活,奶奶笑着说累着了,腰疼。
经历过这次,我越来越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知道生活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所以如果想念谁了,就一定要赶紧说出来。现在疫情稳定了,回家的心更加强烈了,只要条件允许了,我一定立刻请假回家。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淡化过年的感觉,我要把“真正的春节”留到回家再过。
(应受访人要求,文中王乐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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